桐陰半倚出朱裳，宜謝春風浸綠窗。自束芳心深不吐，管教奇艷苑中降。

　　描痕生臉綃藏淚，留雨滿臺宿聽跫。待得君來復相問，明珠捧出照無雙。

　　
　　「石榴二 十月十九日」

　　野徑紅雲一樹傾，短垣照眼舉秋明。濺濺真色灼春驛，瀼瀼胭脂絕絳英。

　　含蕊擢丹十月曉，合珠抱璧一朝成。經年空待東風訊，不及此時消息生。

　　
　　「榴花静好」

　　
　　 石榴离我很远，远到我从来不想它。我与她，隔一纸，得见一面，因此偶尔也会想到它。

　　 忽然想到它，我才意识到忽然的因缘略有不同。如果在那初次见到它之时，我便知道从前民间女子喜欢于岁末除夕夜戴上一朵纸刻石榴，我对于日子的遥想会否截然不同呢？然而我毕竟已无从追究，过于深密的拷问，多于简静如流的日子毫无裨益，我便理当如一尾芦草，从风而生，顺流而逝，在小舟留给天边的一线孤单剪影里随波出没，那可能是我最合适的归宿。那么近的静寂，那么远的和好，如行缘识的海潮音，在无记名的涌动里颠簸了我思想的潮水。我应该略有戚然之念——只是伸出掌去，戚然已和夜晚的一团静寂和合，化了开去。

　　 我没有捉住它。
　　 它的好，已然开去，如此慳吝的一团影子褪色在黑色的雾里，苍茫黯淡；于我，就也不相干了。

　　 可是我为何又想起它呢，在这样的一个夜里。墙角没有织娘轻诉，天际没有秋月影泓，我坐在椅子里，仿佛已经成为了静物中的一片阴影。窗外高清的树杪不俯身觑我，也不抬头望天，只端端正正地裸在西北风里，自黄昏的金褚坐化成一段夜空记忆的青灰。

　　 我想起了它，在十五年前的五月，晴日清和，既明又静，一霎溜风吹过，空气乍动，那团红艳艳明黄黄的石榴隔着墙探出许多枝条来，争先恐后的笑脸晏晏，让人心头为之一动。那堵饰有端严黄瓦的红墙，高深威仪，正好将一处萧寺圣地和万千尘世隔了开去。隔了开去，从此斗室星辉，白山黑水，增损益残，涨溢瘦添，都只是那一刹那风起墙头的注脚，不能更旁逸更多涵义。

　　 含义是苦，还是甜？这五月的风只顾自己活泼，不予过路人片语作答。合着那明丽的阳光，把万千枝条摆动个遍，便将这些年青躁动的心托出墙外去，或许够着一丝儿白云的袖边；又或者，扑着空气中的一点儿尘，落下墙角去，安然一瞬如浮屠，然后不知所踪。

　　 她们欢天喜地地探出头来那一刹那，我正在拾阶而上，双眼被一匝明红投中，脑中仿佛看到一朵朵朱灿锦霞从眼角铺到心底，然后平铺到天边去，这春风的红绡朱纹，就此浩浩汤汤地生了根，占了一角心事的惦念。五月的阳光铺撒周围，所望一切，亮堂照眼，将将暖的风抚润着那一簇簇红云，时而过墙喧闹，时而隐于红壁后轻笑，世界就在此刻变得如此不真实，仿佛一处幻景隐现，独留我一个儿在阔而净的石阶上进不能，退不得，我不禁惶然起来。抬头看这高空，倚靠那堵赤壁，这热闹的静寂，安好世界如同寂灭一隅。

　　 我独自在这个阳光倾覆的赤壁下彷徨，终于不能思，不知所踪。

　　 “雾壳作房珠作骨，水晶为粒玉为浆。”我该早知，五月的风和阳光是与迷雾相违，正如草间滴露严守夜的阴翳，却不能更耐薄曦的轻狂。只是这么多年风吹过去了，雨落过去了，阳光作别了五月后，一切方显得如此耐人寻味，一串零碎的红印散落草地，细寻不得。

　　 站在窗后，我掀开一角帘子，世界已不复青青。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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