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卷 11-20 十一、绝妙情语 词家多以景寓情。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,如牛峤之“须作一生拼,尽君今日欢”,顾夐之“换我心,为你心,始知相忆深”,欧陽修之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”,美成之“许多烦恼,只为当时,一饷留情”,此等词,求之古今人词中,曾不多见。 【注】 牛峤,字松卿,五代前蜀词人,有《牛给事词》,其《菩萨蛮》: “玉炉冰簟鸳鸯锦,粉融香汗流山枕。帘外辘轳声,敛眉含笑惊。 柳陰烟漠漠,低鬓蝉钗落。须作一生拼,尽君今日欢。” 顾夐,五代后蜀词人。有《顾太尉》词,其《诉衷情》: “永夜抛人何处去?绝来音。香阁掩,眉敛,月将沉。争忍不相寻?怨孤衾。换我心,为你心,始知相忆深。” 柳永《凤栖梧》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词又误入《欧陽文忠公近体诗乐府》及《醉翁琴趣外编》。 周邦彦《庆宫春》: “云接平冈,山围寒野,路回渐转孤城。衰柳啼鸦,惊风驱雁,动人一片秋声。倦途休驾,淡烟里,微茫见星。尘埃憔悴,生怕黄昏,离思牵萦。 华堂旧日逢迎。花艳参差,香雾飘零。弦管当头,偏怜娇凤,夜深簧暖笙清。眼波传意,恨密约、匆匆未成。许多烦恼,只为当时,一饷留情。” 十二、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词之为体,要眇宜修。能言诗之所不能言,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。诗之景阔,词之言长。 【注】 屈原《楚辞·九歌·湘君》:“君不行兮夷犹,蹇谁留兮中洲,美要眇兮宜修”。 十三、言气质神韵不如言境界 言气质,言神韵,不如言境界。有境界,本也。气质、神韵,末也。有境界而二者随之矣。 十四、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 “西风吹渭水,落日满长安”,美成以之入词,白仁甫以之入曲,此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者也。然非自有境界,古人亦不为我用。 【注】 贾岛《忆江 上吴处士》:“闽国扬帆去,蟾蜍亏复圆。秋风吹渭水,落叶满长安。此夜聚会夕,当时雷雨寒。兰桡殊未返,消息海云端。” 周邦彦《齐天乐》(秋思): “绿芜凋尽台城路,殊乡又逢秋晚。暮雨生寒,鸣蛩劝织,深阁时闻裁剪。云窗静掩。叹重拂罗裀,顿疏花簦尚有綀囊,露萤清夜照书卷。 荆江 留滞最久,故人相望处,离思何限?渭水西风,长安乱叶,空忆诗情宛转。凭高眺远。正玉液新蒭,蟹螯初荐。醉倒山翁,但愁斜照敛。” 白朴《双调·德胜乐》(秋):“玉露冷,蛩吟砌。听落叶西风渭水。寒雁儿长空嘹唳。陶元亮醉在东篱。”又《梧桐雨》杂剧第二折《普天乐》:“恨无穷,愁无限。争奈仓促之际,避不得蓦岭登山。銮驾迁。成都盼。更哪堪浐水西飞雁,一声声送上雕鞍。伤心故园,西风渭水,落日长安。” 十五、周柳苏辛最工长调 长调自以周、柳、苏、辛为最工。美成《浪淘沙慢》二词,精壮顿挫,已开北曲之先声。若屯田之《八声甘州》,东坡之《水调歌头》,则伫兴之作,格高千古,不能以常调论也。 【注】 周邦彦《浪淘沙慢》: “晓陰重,霜凋岸草,雾隐城堞。南陌脂车待发,东门帐饮乍阕。正拂面、垂杨堪揽结。掩红泪、玉手亲折。念汉浦离鸿去何许,经时信音绝。 情切。望中地远天阔。向露冷风清,无人处,耿耿寒漏咽。嗟万事难忘,唯是轻别。翠尊未竭,凭断云、留取西楼残月。 罗带光销纹衾叠。连环解、旧香顿歇。怨歌永、琼壶敲尽缺。恨春去、不与人期,弄夜色、空馀满地梨花雪。” 又一阕: “万叶战,秋声露结,雁度沙碛。细草和烟尚绿,遥山向晚更碧。见隐隐、云边新月白。映落照、帘幕千家,听数声、何处倚楼笛?装点尽秋色。 脉脉。旅情暗自消释。念珠玉、临水犹悲感,何况天涯客?忆少年歌酒,当时踪迹。岁华易老,衣带宽、懊恼心肠终窄。 飞散后、风流 人阻。兰桥约、怅恨路隔。马蹄过、犹嘶旧巷陌。叹往事、一一堪伤,旷望极。凝思又把阑干拍。” 柳永,字耆卿,官至屯田员外郎,世称柳屯田,北宋词人,有《乐章集》,其《八声甘州》: “对潇潇暮雨洒江 天,一番洗清秋。渐霜风凄紧,关河冷落,残照当楼。是处红衰翠减,苒苒物华休。惟有长江 水,无语低流。 不忍登高临远,望故乡渺邈,归思难收。叹年来踪迹,何事苦淹留。想佳人、妆楼颙望,误几回、天际识归舟。争知我、倚阑干处、正恁凝愁。” 苏轼《水调歌头》(丙辰中秋,欢饮达旦,大醉,作此篇,兼怀子由。): “明月几时有?把酒问青天。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?我欲乘风归去,又恐琼楼玉宇,高处不胜寒。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间! 转朱阁,低绮户,照无眠。不应有恨,何事长向别时圆?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陰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” 十六、稼轩别茂嘉十二弟 稼轩《贺新郎》词“别茂嘉十二弟”,章法绝妙。且语语有境界,此能品而几于神者。然非有意为之,故后人不能学也。 【注】 辛弃疾《贺新郎·送茂嘉十二弟》: “绿树听鹈鴂。更那堪、鹧鸪声住,杜鹃声切。啼到春归无寻处,苦恨芳菲都歇。算未抵、人间离别。马上琵琶关塞黑,更长门翠辇辞金阙。看燕燕,送归妾。 将军百战身名裂。向河梁、回头万里,故人长绝。易水萧萧西风冷,满座衣冠似雪。正壮士、悲歌未彻。啼鸟还知如许恨,料不啼清泪长啼血。谁共我,醉明月?” 十七、辛韩词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稼轩《贺新郎》词:“柳暗凌波路。送春归、猛风暴雨,一番新绿”,又《定风波》词:“从此酒酣明月夜。耳热”,“绿”、“热”二字,皆作上去用。与韩玉《东浦词·贺新郎》以“玉”、“曲”叶“注”、“女”,《卜算子》以“夜”、“谢”叶“节”、“月”,已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。 【注】 辛弃疾《贺新郎》: “柳暗凌波路。送春归、猛风暴雨,一番新绿。千里潇湘葡萄涨,人解扁舟欲去。又樯燕、留人相语。艇子飞来生尘步,唾花寒、唱我新番句。波似箭,催鸣橹。 黄陵祠下山无数。听湘娥、泠泠曲罢,为谁情苦。行到东吴春已暮,正江 阔、潮平稳渡。望金雀、觚棱翔舞。前度刘郎今重到,问玄都、千树花存否?愁为倩,幺弦诉。” 辛弃疾《定风波》: “金印累累佩陆离,河梁更赋断肠诗。莫拥旌旗真个去。何处?玉堂元自要论思。 且约风流 三学士,同醉。春风看试几槍旗。从此酒酣明月夜。耳热。那边应是说侬时。” 韩玉,字温 甫,南宋词人,有《东浦词》,其《贺新郎》(咏水仙): “绰约人如玉。试新妆、娇黄半绿,汉宫匀注。倚傍小栏闲凝伫,翠带风前似舞。记洛浦、当年俦侣。罗袜生尘香冉冉,料征鸿、微步凌波女。惊梦断,楚江 曲。 春工若见应为主。忍教都、闲亭邃馆,冷风凄雨。待把此花都折取,和泪连香寄与。须信到、离情如许。烟水茫茫斜照里,是騷人、九辨招魂处。千古恨,与谁语?” 韩玉《卜算子》: “杨柳绿成陰,初过寒食节。门掩金铺独自眠,哪更逢寒夜。 强起立东风,惨惨梨花谢。何事王孙不早归?寂寞秋千月。” 十八、蒋、项不足与容若比 谭复堂《箧中词逊谓:“蒋鹿潭《水云楼词》与成容若、项莲生,二百年间,分鼎三足。”然《水云楼词》小令颇有境界,长调唯存气格。《忆云词》精实有馀,超逸不足,皆不足与容若比。然视皋文、止庵辈,则倜乎远矣。 【注】倜,远离的样子。 谭献,好复堂,近代词人,选辑清人词为《箧中词逊,另著有《复堂词》。 蒋春霖,字鹿潭,清代词人,有《水云楼词》。 项鸿祚,字莲生,清代词人,有《忆云词甲乙丙丁惧》。 十九、清人推尊北宋词 词家时代之说,盛于国初。竹垞谓:词至北宋而大,至南宋而深。后此词人,群奉其说。然其中亦非无具眼者。周保绪曰:“南宋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,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。”又曰:“北宋词多就景叙情,故珠圆玉润,四照玲珑。至稼轩、白石,一变而为即事叙景,故深者反浅,曲者反直。”潘四农曰:“词滥觞于唐,畅于五代,而意格之闳深曲挚,则莫盛于北宋。词之有北宋,犹诗之有盛唐。至南宋则稍衰矣。”刘融斋曰:“北宋词用密亦疏,用隐亦亮,用沈亦快,用细亦阔,用精亦浑。南宋只是掉转过来。”可知此事自有公论。虽止庵词颇浅薄,潘、刘尤甚。然其推尊北宋,则与明季云间诸公,同一卓识也。 【注】 朱彝尊,号竹垞,清代词人,其《词综·发凡》:“世人言词,必称北宋。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,至宋季而始极其变。” 保绪语见周济《介存斋论词杂著》。 潘德舆,号四农,清代诗人,其语见《养一斋集》卷二十二“与叶生名澧书”。 刘融斋语见刘熙载《艺概》卷四《词曲概》。 云间诸公,指明末词人陈子龙、宋征舆、李雯,三人皆为松江 华亭(今上海松江 ,云间为松江 别称)人,时称“云间三子”。 二十、论唐五代北宋词 唐五代、北宋之词,可谓“生香真色”。若云间诸公,则綵花耳。湘真且然,况其次也者乎? 【注】“生香真色”语出王士禛《花草蒙拾》。湘真指陈子龙词集《湘真阁》,今佚。 下卷21-30 二一、论《衍波词》 《衍波词》之佳者,颇似贺方回。虽不及容若,要在浙中诸子之上。 【注】浙中诸子,指清代词人朱彝尊、陈维崧诸人。 二二、论近人词 近人词,如《复堂词》之深婉,《疆村词》之隐秀,皆在半塘老人上。疆村学梦窗,而情味较梦窗反胜。盖有临川、庐陵之高华,而济以白石之疏越者。学人之词,斯为极则。然古人自然神妙处,尚未见及。 【注】 朱孝臧,一名祖谋,号疆村,近代词人,有《疆村词》。 王鹏运,号半塘老人,又号鹜翁,近代词人,有《半塘定稿》、《鹜翁词》等。 王安石,临川人,北宋文学家。 欧陽修,庐陵人,北宋文学家。 二三、两首《蝶恋花》 宋直方《蝶恋花》:“新样罗衣浑弃却,犹寻旧日春衫著”,谭复堂《蝶恋花》:“连理枝头侬与汝,千花百草从渠许。”可谓寄兴深微。 【注】 宋征舆,字直方,明末词人。其《蝶恋花》: “宝枕轻风秋梦薄,红敛双蛾,颠倒垂金雀。新样罗衣浑弃却,犹寻旧日春衫著。 偏是断肠花不落,人苦伤心,镜里颜非昨。曾误当初青女约,至今霜夜思量著。” 谭献《蝶恋花》: “帐里迷离 香似雾,不烬炉灰,酒醒闻余语。连理枝头侬与汝,千花百草从渠许。 莲子青青心独苦,一唱将离,日日风兼雨。豆蔻香残杨柳暮,当时人面无寻处。” 二四、半塘和冯词 《半塘丁惧》中和冯正中《鹊踏枝》十阕,乃《鹜翁词》之最精者。“望远愁多休纵目”等阕,郁伊惝恍,令人不能为怀。《定稿》只存六阕,殊为未允也。 【注】 王鹏运《鹊踏枝》(冯正中《鹊踏枝》十四阕,郁伊惝恍,义兼比兴,蒙耆诵焉。春日端居,依次属和。就均成词,无关寄托,而章句尤为凌杂。忆云生云:“不为无益之事,何以遣有涯之生?”三复前言,我怀如揭矣。时光绪丙申三月二十八日。录十。): “落蕊残陽红片片,懊恨比邻,尽日流莺转。似雪杨花吹又散,东风无力将春限。 慵把香罗裁便面,换到轻衫,欢意垂垂浅。襟上泪痕犹隐见,笛声催按梁州遍。”其一。 “斜日危阑凝伫久,问讯花枝,可是年时旧?浓睡朝朝如中酒,谁怜梦里人消瘦。 香阁帘栊烟阁柳,片霎氤氲,不信寻常有。休遣歌筵回舞袖,好怀珍重春三后。”其二。 “谱到陽关声欲裂,亭短亭长,杨柳那堪折。挑菜湔裙春事歇,带罗羞指同心结。 千里孤光同皓月,画角吹残,风外还呜咽。有限坠欢真忍说,伤生第一生离别。”其三。 “风荡春云罗衫薄,难得轻陰,芳事休闲却。几日啼鹃花又落,绿笺莫忘深深约。 老去吟情浑寂寞,细雨檐花,空忆灯前酌。隔院玉箫声乍作,眼前何物供哀乐?”其四。 “漫说目成心便许,无据杨花,风里频来去。怅望朱楼难寄语,伤春谁念司勋误? 枉把游丝牵弱缕,几片闲云,迷却相思路。锦帐珠帘歌舞处,旧欢新恨思量否?”其五。 “昼日恹恹惊夜短,片霎欢娱,那惜千金换。燕睨莺颦春不管,敢辞弦索为君断? 隐隐轻雷闻隔岸,暮雨朝霞,咫尺迷云汉。独对舞衣思旧伴,龙山极目烟尘满。”其六。 “望远愁多休纵目,步绕珍丛,看笋将成竹。晓露暗垂珠簏簌,芳林一带如新裕 檐外春山森碧玉,梦里骖鸾,记过清湘曲。自定新弦移雁足,弦声未抵归心促。”其七。 谁遣春韶随水去?醉倒芳尊,望却朝和暮。换尽大堤芳草路,倡条都是相思树。 蜡烛有心灯解语,泪尽唇焦,此恨消沈否?坐对东风怜弱絮,萍飘后日知何处?”其八。 “对酒肯教欢意尽?醉醒恹恹,无那忺春困。锦字双行笺别恨,泪珠界破残妆粉。 轻燕受风飞远近,消息谁传,盼断乌衣信。曲几无憀闲自隐,镜奁心事孤鸾鬓。”其九。 “几见花飞能上树,难系流光,枉费垂杨缕。筝雁斜飞排锦柱,只伊不解将春去。 漫诩心情黏地絮,容易飘扬,那不惊风雨。倚遍阑干谁与语?思量有恨无人处。”其十。 《半塘丁惧》于《鹜翁词》集中原有十阕《鹊踏枝》,王鹏运晚年自删的《半塘定稿·鹜翁集》中存《鹊踏枝》六阕,计删第三、第六、第七、第九四阕。 二五、皋文评词深文罗织 固哉,皋文之为词也!飞卿《菩萨蛮》、永叔《蝶恋花》、子瞻《卜算子》,皆兴到之作,有何命意?皆被皋文深文罗织。阮亭《花草蒙拾》谓:“坡公命宫磨蝎,生前为王珪、舒亶辈所苦,身后又硬受此差排。”由今观之,受差排者,独一坡公已耶? 【注】 张惠言曾辑唐、五代、宋词四十四家共一百一十六首为《词逊,但对前人词作索隐过甚,而且多有迂腐的所谓“微言大义”的评注,实为其弊。 命宫磨蝎,命运不佳,倍遭磨难。 王珪、舒亶,北宋词人、翰林学士。 温 庭筠《菩萨蛮》: “小山重叠金明灭,鬓云欲度香腮雪。懒起画蛾眉,弄妆梳洗迟。 照花前后镜,花面交 相映。新帖绣罗襦,双双金鹧鸪。” 张惠言《词逊评:“此感士不遇也,篇法仿佛《长门赋》。‘照花四句’,《离騷》初服之意。” 欧陽修《蝶恋花》,即冯延巳《鹊踏枝》: “庭院深深深几许?杨柳堆烟,帘幕无重数。玉勒雕鞍游冶处,楼高不见章台路。 雨横风狂三月暮,门掩黄昏,无计留春祝泪眼问花花不语,乱红飞过秋千去。” 张惠言《词逊评:“庭院深深,闺中既以邃远也。楼高不见,哲王又不寤也。章台游冶,小人之径。雨横风狂,政令暴急也。乱红飞去,斥逐者非一人而已,殆为韩范作乎?” 苏轼《卜算子》(黄州定慧院寓居作): “缺月挂梧桐,漏断人初静。谁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。 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剩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。” 张惠言《词逊评:“此东坡在黄州作。鮈陽居士云〔《唐宋诸贤绝妙好词逊卷二〕:缺月,刺明微也。漏断,暗时也。幽人,不得志也。独往来,无助也。惊鸿,贤人不安也。回头,爱君不忘也。无人省,君不察也。拣尽寒枝不肯栖,不偷安于高位也。寂寞沙洲冷,非所安也。此词与《考槃》诗极相似。” 王士禛《花草蒙拾》:“仆尝戏谓:坡公命宫磨蝎,湖州诗案,生前为王珪舒亶辈所苦,身后又硬受此差排耶?” 二六、画工化工之殊 贺黄公谓:“姜论史词,不称其‘软语商量’,而赏其‘柳暗花暝’,固知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。”然“柳暗花暝”,自是欧秦辈句法,前后有画工化工之殊。吾从白石,不能附和黄公矣。 【注】 贺裳,字黄公,清代词人,语见《皱水轩词荃》。 姜夔论史词,见《中兴以来绝妙词逊卷七所引。 二七、遗山论诗 “池塘春草谢家春,万古千秋五字新。传语闭门陈正字,可怜无补费精神。”此遗山《论诗绝句》也。梦窗、玉田辈,当不乐闻此语。 【注】 陈正字,北宋诗人陈师道,号后山居士,曾官秘书省正字。 元好问,号遗山,金代文学家。有《论诗三十首》,此为第二十九首。 二八、南宋以后词无句 朱子《清邃阁论诗》谓:“古人诗中有句,今人诗更无句,只是一直说将去。这般诗一日作百首也得。”余谓北宋之词有句,南宋以后便无句。如玉田、草窗之词,所谓“一日作百首也得”者也。 【注】 朱熹,号晦庵,南宋理学家,有《清邃阁论诗》。 二九、草窗、玉田词枯槁 朱子谓:“梅圣俞诗,不是平淡,乃是枯槁。”余谓草窗、玉田之词亦然。 三十、梅溪、玉田警句可议 “自怜诗酒瘦,难应接、许多春色 ”,“能几番游?看花又是明年”,此等语亦算警句耶?乃值如许笔力! 【注】 史达祖《喜迁莺》: “月波疑滴,望玉壶天近,了无尘隔。翠眼圈花,冰丝织练,黄道宝光相直。自怜诗酒瘦,难应接、许多春色 。最无赖,是随香趁烛,曾伴狂客。 踪迹。谩记忆。老了杜郎,忍听东风笛。柳院灯疏,梅厅雪在,谁与细倾春碧。旧情拘未定,犹自学、当年游历。怕万一,误玉人夜寒帘隙。” 张炎《高陽台》(西湖春感): “接叶巢莺,平波卷絮,断桥斜日归船。能几番游?看花又是明年。东风且伴蔷薇住,到蔷薇、春已堪怜。更凄然,万绿西泠,一抹荒烟。 当年燕子知何处?但苔深韦曲,草暗斜川。见说新愁,如今也到鸥边。无心再续笙歌梦,掩重门、浅醉闲眠。莫开帘,怕见飞花,怕听啼鹃。”
共有5页 转到第 1 2 3 [4] 5 页 |